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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36章 勝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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丞相府中, 一片縞素。硬挺了月餘, 新任丞相劉宣還是沒能熬過屙疾, 重病而亡。

這個消息,對於剛剛立國的漢國,可不怎麽美妙。劉宣輩分極高, 又是匈奴王庭出身。若是沒有他從中轉圜,五部根本不可能如此快的團結起來。劉淵更是從他手裏接過了右賢王之位,方才登任大單於,建國稱王。

這樣一位老成持國的重臣,死在了新王登基之後, 須臾便給稱霸大夢蒙上了一層陰影。幸虧劉宣本人實在年邁, 劉淵便對外宣稱丞相操勞過度, 方才病逝,又親自登門為其祭奠送行, 才算抹過了朝野上下的非議。

不過對於這位從祖父的死因, 劉淵本人倒是清楚明白。從上黨逃回的那批潰兵, 已經被他全數控制起來。按照原計劃, 當是識破炸營的詭計,隨後昭告天下。但是審了無數次,劉淵還是只能從這些潰兵口中得出一個結論:當日確有神跡出現!

對於這些被嚇破了膽子的兵將,新任漢王著實頭痛無比。就算是他,也不能平白無故處死三千精騎,而這些人放著不管,又會大大的動搖軍心。如此下去,非但瞞不住兵敗的原因,還會讓謠言愈演愈烈,無法收場。最終他只得把這些人編入自己的親衛,嚴加看管起來,隔絕了外人的窺探。

不過光是如此,還遠遠不夠。

“如今國朝初定,晉軍率兵來寇,誰人敢戰?”倉促修建的大殿中,劉淵端坐王位,高聲問道。

司馬騰派出了數萬兵馬,由大將聶玄所率,攻打離石。這是漢國上下第一次面對敵襲,也是他們跟老鄰居司馬騰的第一次交鋒。此戰意義,非同小可。

然而面對強敵,亦有人大步出列。

“兒臣請戰!”“末將敢戰!”

數個聲音齊齊響起。劉淵的第四子劉聰,養子劉曜,大將呼延攸、綦母豚、劉欽等人同時出列請戰。

劉淵看著大殿中那一雙雙銳氣勃發的眼睛,不由哈哈大笑:“此戰必敗司馬小兒!揚我皇漢之威!”

只要勝了此戰,便能安定人心,讓朝中那些大臣知道天命所歸。當取晉陽之後,何懼區區上黨?

劉淵長身而起,點將發兵!



“校尉,賊匪行至五裏之外。看情形,似欲與我軍一戰!”斥候稟報道。

奕延坐在馬上,望向遠處騰起的大片煙塵,冷聲道:“前進兩裏,擺開陣勢迎敵。”

遵從主公的命令,奕延率領新軍前往涅縣,剿滅盤踞在此處的賊匪。這還是他首次率領如此多的人馬。然而不像其他將領,他並未嚴格安排糧道,組織後軍,而是讓兵士隨身攜帶幹糧,輕車簡騎前往匪患所在之處。

如今上黨境內已經繪制出了更為詳盡的地型圖,奕延手下的探馬又比尋常軍隊多上數倍。在大軍抵達涅縣的第二日,賊匪的動向就被徹底探明。奕延並未立刻進攻,而是在他們眼皮子底下安營紮寨,擺出攻擊態勢。

這樣一支隊伍突然冒出,對山匪的沖擊不可謂不大。在數次打探之後,他們終於確定官兵數量遠遜於自己,又沒有後軍,便大舉出動,想要一舉擊潰這夥官兵。

而這,也正是奕延需要的。

與其圍剿潛入山中的賊匪,不如正面對決,快速消滅敵方主力。如今司馬騰的大軍已然出動,很快就要同匈奴交鋒。眼見並州亂起,他可沒多少時間耽擱在這夥賊匪身上。

有了主帥的命令,新兵立刻結隊,向著預定戰場行進。新兵的訓練秉承了梁府慣例,極重視體力和行軍速度,兩裏路須臾便走完。抵達預定戰場,休息片刻後,兵士便列隊展開了陣勢。

因此,當那夥山匪興沖沖走了一陣之後,就碰上了本該還在數裏外的敵軍。被這出其不意的陣勢嚇了一跳,但是仔細觀察了對方陣營後,匪首便發現自家還是占據了絕對的人數優勢。能夠統帥這麽大一支匪兵的,絕不是膽怯之人。匪首立刻下令,發起進攻!

漫山遍野的匪兵沖了上來。這些人原本多是牧民和農人,但是禍亂鄉裏,已經讓他們見過了鮮血,嘗過了燒殺擄掠的滋味。更何況他們還有不少騎兵,怎麽可能懼怕這些靠雙腿走路的孱弱步卒?

三百多騎兵高聲狂叫,沖在了陣前。這些都是匈奴牧民,騎射本領不遜於真正的匈奴精騎。馬匹很快便能沖破陣列,讓那群拿著長矛的晉人四散而逃。只要一亂,後面的同伴就能輕易絞殺這支可憐巴巴的官兵,讓他們有去無回!

放在大多數由農人組成的晉軍身上,這樣的安排並無疏漏。可惜,他們不知道,自己面對的不是一支普通的晉軍。

“弩箭準備!”前排弓手營中,孫焦高聲喝道。一百弓弩手舉起了手中的蹶張弩。這是由上黨武庫中存放的弩器改裝而成的新弩,體型比普通臂張弩大上不少,但是射程更遠,可達兩百步,還有望山瞄準。可以說這一百張弩,就能帶走一百條敵人的性命。

但是孫焦並未急著下令射殺,在等到敵騎突入一百八十步後,才暴喝一聲:“射!”

嗡的一聲,弩矢齊齊飛了出去。就像被急雨打倒的麥田,一百騎士從馬上跌落。這一下,就讓敵陣出現了慌亂,然而此刻根本不能退卻,帶隊的匪兵高聲喊道:“沖,快沖!他們射不出第二箭!”

能夠打這麽遠的,十有八九是需要彎腰腳踏,方能上線的蹶張弩。射過一輪之後,想要繼續就要費力上弦了。敵軍只有千人,能有百位弓手就已經多的不可思議,根本不可能再安排其他弓弩手!

這樣的判斷,並不算錯。然而三十步後,另一波箭雨潑灑而下!

弩弓手並沒有彎腰上弦,而是扔下蹶張弩,飛快取下身上背著的弓箭,引弦開弓!面對騎兵,一百五十步只能拉弓三次。然而三輪齊射過後,面前已經沒人能端坐馬上,三百騎兵,一個不留!

這恐怖的四輪箭雨,讓沖鋒的匪兵慢了那麽一拍。奕延沖身邊傳令官輕輕一揮手,咚咚鼓聲響起。隨著節奏分明的鼓點聲,軍陣開始移動,大踏步向前。整齊的步伐讓大地微微顫抖,端舉的槍尖反射著刺眼銳芒,便如不可撼動的怒濤狂浪!

見此情形,就連匪兵頭目都開始膽顫起來。要逃嗎?來不及了!

兩隊騎兵從匪兵身後沖了出來,如同反弓交叉合攏,攻擊敵營腹背。就算再怎麽兇悍,這也不過是一群匪盜,不成建制,不懂兵陣,只憑一腔血勇。而此刻,他們的膽已寒,血已冷,只是一觸,全盤皆潰!

交戰變成了單方面的屠戮。槍林在前,撕碎了一切可能存在的抵抗;騎兵在後,踏碎了一切有望逃脫的退路。只是幾個呼吸,兩千賊匪潰不成軍!

不到半個時辰,戰場之上只剩下跪地求饒的降兵,和了斷生機的屍首。並沒繼續追擊潰兵,奕延下令收攏陣型,打理戰場。全軍整頓休息。

畢竟是有營頭的賊匪,那些亡命逃竄的,拼死趕回了山寨。大門緊閉,幾個殘存的頭目爭執起來。緊閉山門,努力拒敵?舍棄山寨,逃之夭夭?亦或是乖乖投降,向上黨如今的主人獻上忠誠?

足足半日,這夥人並未討論出任何結果。然而整頓完畢的兵馬,已經出現在了山寨門前。

點燃的火箭飛入了寨中,然後是攀墻而入的敢死之士。接下來,城門大開,舉著刀盾的可怕敵人沖了進來。

一日之間,兩千餘名賊匪被剿了個幹凈。陣斬過千,俘虜八百,辛苦營造的老巢,變成了一堆焦木。



“啟稟主公,涅縣匪患已平。除了賊匪大營之外,還剿滅了三個山頭,俘虜共計一千二百餘人!”

看著堂下跪的筆直,宛若標槍的羯人青年,梁峰露出了滿意笑容。算上來回路程,奕延這一趟,也不過花了十日。而如此戰果,對於一支新軍,稱得上出類拔萃。

“伯遠此行勞苦功高。”梁峰讚道,“犒賞全軍,每人賞三千錢,一匹絹。降兵依照慣例,充作苦役吧。等到今冬過完,能活下來的,再考慮收編整頓。”

他並沒有把所有俘虜都累死的打算。在工事告一段落之後,這些人就要充入營伍,當做輔兵使用。敲碎了原本的傲骨,又經過長時間的勞苦工作,這夥降兵會為任何拯救他們,給他們一線生機的人效死。這就像典型的斯德哥爾摩綜合癥,當被恐懼和苦難征服之後,行成的依戀情結同樣堅不可摧。

能聽出主公聲音中的歡喜,奕延垂頭道:“多謝主公獎賞!”

對他而言,沒有比這更加好的獎勵了。

飛快平定的匪患,讓上黨各縣再次震動。那些心懷不軌的,開始逃離上黨,而留下的百姓,則越發覺得府君是佛祖降世,能保全他們的身家性命。有馬,又農具,官田開始墾荒,每天都在安置新的流民。然而那股喜悅之情還未徹底消散,便傳來了一個消息。

司馬騰派出的大將聶玄兵敗大陵,損兵萬餘。消息一出,並州震恐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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